蝈蝈声是从一群人中间传出来的。等我们走近,这些人忽的一下就闪开一条道(这就是和老外一起出去的好处),并且直勾勾的盯着我们,好象小说里围观的看客期待主人公的出场似的。我们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,当仁不让地探过头去。只见地上密密麻麻摆着上百个透明的塑料罐子,每一个上面都布满了出气的小孔,里面不是肥硕通体泛绿的蝈蝈,就是扁扁黑黑,两只尾巴的蛐蛐儿,吱吱的声音此起彼伏。算我孤陋寡闻,这么大的蝈蝈集团军我这辈子还第一次见。这些玩意儿一下子勾起了我小时候的回忆。蝈蝈我从来见到的都是竹子编的笼子里的,挑着挂在四合院里的屋檐下,叫声颇动听,尤其是比起夏天树上没完没了的知了。不过这东西我小时候不知道哪里能抓到,也没什么财力置办这么豪华的玩意儿,所以都是看的别人家的,没什么直接感觉。蛐蛐儿就不一样了,那时候北京城里斗蛐蛐儿的人不少,而且很多地方都能抓到。记得小时候每次到了有草有石头的地方,血就往脑袋上涌,恨不得把每一个石头都翻过来看。尤其是到了郊外父母工作的学校,我更是要到这个美丽的校园的花园里疯狂地翻便所有的石头。不幸的是大多数时候迎接我的是缓缓蠕动的蜈蚣或四下逃窜的潮虫,偶尔也能看到三尾(念“以”音)儿的母蛐蛐儿,二尾儿的公蛐蛐儿相对要少见很多,以致经常在我看到时一激动的刹那已经飞速的消失了。但那片刻的激动(减去蛐蛐儿消失的部分)却深深的印在记忆里。蛐蛐儿,确切地说公蛐蛐儿,就这么在我儿时想要又很少得到的东西中名列前茅。以致现在已经多年过去了,忽然发现用钱可以满足儿时这些奢望的时候,我竟然有一种激动。
Ron拍拍我的肩膀,才把我从思绪中拉回现实。
我给两个美国朋友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这些被关在小笼子里,他们看起来一定又是一种中国人视为美食的虫子的用途。Ron,这个对新鲜事务充满了好奇,敢于尝试的四十出头的中年美国人,提起一个蝈蝈儿笼子仔细端详着,还把它凑近耳朵。
“多少钱?”我开始了在中国花钱的我最不适应也最不喜欢的过程。
“蛐蛐儿和蝈蝈儿都是十五一只,这边的蝈蝈儿叫的更欢什,五十一只。”
奇怪的是,刚才的激动,加上发现用如此少的钱就可以终于可以满足我儿时的最大的奢望,让我几乎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了。
“这么贵!便宜点吧,我们买两只。”
惊叹于自己的冷静…
“十块吧,最低价了。”
我把这价钱翻译过去给他们。Ron已经准备掏钱了。可是他挑的这一只好像出奇的安静,一直象乌龟似的静静的趴着。Ron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。
“老板,怎么不出声啊?”我会了Ron的意。
“噢,现在早上天儿冷,不叫,你把它放在怀里焐焐,暖和了它就叫了。”
一边说,一边老板打开外套的内兜,做了个示范。
看我们还在犹豫,他反而先有点儿着急了:
“不叫不要钱,你拿回来我免费管换!”
“好好,我们要两只蝈蝈儿。” 想想一只不过一块多美金(刚回国第一天都有这把物价折合成美元的臭毛病!),不叫还能看着玩,划算。
就这样,Ron和我,每个人的内兜鼓鼓囊囊地就结束了我们这个自由市场之旅。我虽然最终也没买蛐蛐儿,但心理这个缺憾不知不觉中已经灰飞烟灭了。